欧美银行业危机演变、影响及启示应对

2023年上半年，美国硅谷银行宣告破产，引发金融市场大幅动荡。之后多家欧美银行陆续爆发风险事件，引发海外银行业流动性危机。其内在的原因是什么，对我国银行业又有哪些启示？

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引发流动性危机

2023年3月8日，美国硅谷银行宣布抛售210亿美元可出售资产，亏损约18亿美元，同时进行再融资22.5亿美元，引发市场高度关注。3月9日，硅谷银行股价大跌超60%，产生严重的存款挤兑。3月10日，硅谷银行宣告破产，由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接管。3月13日凌晨，美国财政部、美联储和FDIC采取联合行动，宣布将提供250亿美元紧急贷款支持，为硅谷银行储户存款托底，表示储户可以使用所有资金，纳税人对与硅谷银行相关的任何损失不承担责任。政府支持计划的及时推出使得储户利益得到保护，市场情绪逐步回暖，但硅谷银行破产在所难免，其引起的一系列市场连锁反应和行业深思仍在延续。

硅谷银行破产事件，核心在于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引发流动性危机。事件的传导链条大致为：疫情暴发后，美联储迅速扩表；硅谷银行大量吸收科技和初创企业的存款；硅谷银行在资产配置中大量投资于长久期的美债和MBS；美联储连续加息导致企业融资环境恶化，客户大量提取无息存款，且自身持有证券大幅浮亏；硅谷银行为应对流动性危机宣布变卖资产、再融资；市场发现硅谷银行困境，形成挤兑；硅谷银行宣布破产，被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接管。

破产事件爆发后，金融市场大幅震荡，多家银行连续出现风险事件。3月8日开始，美债利率和美股指数大幅下行，2年期国债利率连续两日下行共45BP，标普指数连续两日下跌共3.8%；全球风险资产普遍调整，A股也连续两日下跌；美元指数回落，黄金价格反弹。硅谷银行宣布破产后，3月12日，美国全国性银行签名银行因触发系统性风险被纽约金融服务局关闭，3月20日，美国纽约社区银行宣布收购签名银行部分资产。3月15日，瑞士信贷美股开盘跌近30%，创历史新低，收盘跌幅14.14%，同日，其欧股下跌30%，也创下历史新低，3月20日，瑞银宣布收购瑞士信贷。3月22日~24日，德意志银行CDS飙升66个基点，成为自有记录以来的单日最大涨幅，同时股价连跌三日，盘中一度跌超14%，市值蒸发约四分之一。

市场恐慌情绪加剧风险

从硅谷银行破产到欧美银行连续出现风险事件，市场的恐慌情绪是主要原因之一。

首先，硅谷银行引发的挤兑风潮加速了签名银行的存款流失。签名银行和硅谷银行发生风险事件的原因不同，硅谷银行是因美联储大幅持续加息导致企业融资环境恶化，企业大量提取无息存款；签名银行则是由于加密货币市场剧烈波动，存款快速流出。签名银行在加密货币市场波动下，本已计划削减存款，但硅谷银行破产导致存款挤兑的恐慌情绪加剧，最终将其压垮。

其次，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引发的恐慌情绪，导致财务脆弱的瑞士信贷股价崩盘。在硅谷银行事件之前，瑞士信贷已在对冲基金和供应链金融等方面遭受巨额投资损失，叠加连续两年财报中发现“重大缺陷”以及盈利亏损，财务状况十分脆弱。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的相继关闭，使得恐慌情绪蔓延，本就脆弱的瑞士信贷股价暴跌，最终被瑞士银行收购。

再次，欧美银行连续爆发风险事件，诱发市场对德意志银行的非理性踩踏。近年来，德意志银行经营稳健，资产负债表健康，股价大跌主要源于其发生了瑞士信贷之前CDS飙升的现象，以及德意志银行与瑞士信贷业务往来紧密，为其业绩表现带来不确定性。但实际上，德意志银行2022年净利润超50亿欧元，创下2007年以来新高，业绩表现优异，股价下跌的非理性成分较大，3月27日，其股价开始回升。

硅谷银行破产也引发第二个“雷曼”和金融危机猜想，但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一方面，硅谷银行体量远低于雷曼兄弟。硅谷银行总负债1955亿美元，远小于雷曼兄弟2008年一季度的7612亿美元。同时，硅谷银行负债端以存款为主，同业债务规模仅193亿美元，远低于雷曼兄弟的1296亿美元。另一方面，硅谷银行底层资产相对健康。当下，硅谷银行固收类投资的底层资产美债、MBS相对健康，不存在2008年过度包装与衍生的资产证券化产品和评级机构的“道德风险”，不会引发抛售底层资产的恐慌。此外，美国金融监管更加稳固。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推出《多德——弗兰克法案》，全面加强金融监管，且巴塞尔协议III对银行杠杆和流动性错配施加了更严格的限制，美国银行业整体质量大幅提升，美联储也吸取了危机经验，具备更丰富的工具箱。

风险事件后欧美政府及时推出支持政策，有效控制了风险的进一步蔓延。美国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宣布破产后，FDIC及时接管，并在短时间内分别被第一公民银行和纽约社区银行收购核心资产。同时，美国财政部与美联储和FDIC及时推出250亿美元的紧急融资计划，向符合条件的储蓄机构提供额外资金，以确保储户需求。美国政府及监管部门的迅速反应，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恐慌的进一步蔓延，有效控制了风险外溢。瑞士央行也在瑞士信贷股价崩盘的第一时间为其提供流动性工具支持，瑞士政府在一周内推动了瑞士银行对瑞士信贷的收购事宜，阻断了风险的进一步扩散。硅谷银行、签名银行和瑞士信贷被成功收购后，欧美银行业危机暂时得以平息，全球金融市场逐渐回暖。

海外流动性风险及外溢影响需持续关注

当前，主要发达经济体仍处于加息周期，此次海外风险事件的溢出效应虽有限，但金融体系风险事件频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金融机构的流动性已承压。硅谷银行危机的爆发，令美联储在是否持续加息问题上踌躇难定，在审慎考虑下，美联储3月宣布加息25个基点，之后继续小幅加息或暂停加息的概率在上升。但从全球范围看，在美联储激进加息的带动下，当前主要发达经济体仍处于加息周期。尤其是欧洲央行坚持大幅加息可能会使欧洲银行业流动性紧张态势延续，并放大欧洲金融市场风险、加大外溢影响。同时，后续欧美央行也将从主要关注通胀目标，变为要在最大就业、稳定物价和金融风险三者之间取得平衡，货币政策制定难度增加，市场对加息、降息的定价波动也将更大。

国内金融机构应充分吸取欧美银行风险事件的经验教训，前瞻预警、优化结构，强化风险防范。一是密切追踪海外流动性和银行业风险演变，持续关注利率敏感、高杠杆、未来现金流差、流动性弱、风险管理不足的脆弱部门，以及高收益、房地产、科技企业等部门的压力；二是密切关注国外金融机构动态、金融市场波动、国内金融同业风险状况，以规避潜在的交易对手风险；三是不断优化资产负债业务结构，动态评估期限错配情况，保持对市场的敏感性，进一步加强流动性和利率风险管理；四是高度重视信息披露的风险传染机制，以防止股价波动放大风险事件，前瞻做好投资者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