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存单

五月是春耕天，充沛的雨水，微醺的阳光，都给人无限希望。

乡下的中午万籁俱寂，时远时近传来的狗吠声，似有一种魔力，让人眼睑下垂，睡意渐起。柜台上的正神游太虚之际，叮咚清脆一声，银行卡身份证落入不锈钢小槽特有的声音把我彻底激醒，哦豁，来活了！

我抬眼望去，原来是旁边马桥村的毛奶奶，老人家歉意地挠了挠头。我旋即熟练伸手掏出槽里的银行卡身份证，询问老人家是办什么业务？可能是日头太晒赶路太辛苦了，只见老人家喉咙上下翻动，干咽下一口唾沫星子，连忙说道：“伢子，帮我看下卡里有钱没？我儿子打电话来说往卡里打了钱。”

插卡，输入密码，显示余额2800元。老人家一听2800元已经落袋，神情明显松弛下来，喃喃道：那钱就到了，之前卡里的钱都取了存了条子（定期存单），这钱是我儿子打来的，说是给我过节的！

我歪头一听，这节骨眼是过的什么节？顺手点开电脑任务栏右下角的日历一看，心里瞬间明白了几分，原来明天是母亲节。再看下老人家身份证，联想一下她儿子的年纪，想必饱经岁月风霜之苦，却依然如此有心！真让我一个95后自愧不如。

晌午时分的阳光透过门口的玻璃门，斑驳洒在营业厅里，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静谧。我由衷地感慨道：您儿子可真孝顺，咱们农村里一般人可赶不上。一听这话，老人家可受用了，嘴角一咧，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手却连忙在胸前挥舞：“那没有，没有.....”此时，我隔着玻璃橱窗望去，铜褐色的皮肤，银色的白发，沐浴在阳光里，结合玻璃散射出的余光，氤氲之下似有佛光，满是幸福的味道。

我接过话茬，问老人家这2800元是取走吗？毛奶奶连忙收敛正色起来，头跟拨浪鼓一样地摇：“我不取走，跟以前一样存定期，我还要凑个整，存3000元，定期一年。”我连忙打断道：“老人家这卡里只有2800元，你身上还有200元现金没有？”毛奶奶思忖片刻反问我是不是快下班了？我立马苦笑着回复还早呢。一听这话，毛奶奶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示她现在要赶回家拿钱，一再叮嘱让我们务必等她，便迈着大步朝家赶，步伐是这个年纪鲜有的矫健。

约莫半小时后，毛奶奶再次出现在我的窗口，汗涔涔地递给我银行卡身份证以及浸润汗水的两百元现金。我一边接，一边打趣道：“您儿子打钱过来，是让您过节买好吃的好喝的，您咋又存起来了？”老人家没有马上接腔，刚才来回奔波，明显气息还未平复，喘着粗气说道：“儿子一家都在浙江杭州打工，说是已经缴满15年社保了，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外面赚钱多不容易，我儿子前年也添孙当爷爷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头子走得早，我也帮衬不了什么，一个人在村里种菜养鸡，吃住都是自己的，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看着原本神采奕奕的老人，此刻慢慢沉浸黯然，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暗暗嗔怪自己多嘴。或许，这才是农村留守老人的日常缩影吧，满心都是子女儿孙，满眼都是柴米油盐，满手都是锄头簸箕。一瓢一食都是俭，一针一线都是省，一心一意都是攒。

打码、私章、公章，摩挲着那面额3000元的定期存单，递出之时竟有千斤之重。